我死死盯着台上,听着四面八方震耳欲聋的掌声,像一个个狠狠的耳光,扇在我的脸上。
不,这掌声不是给我的。
台上,那个三天前还被我嘲讽是“农村来的土鳖”的张扬,正平静地放下话筒。他甚至没有看我一眼,但那挺直的脊梁,却像一把出鞘的利剑,将我钉死在这张名为“失败者”的耻辱柱上。
我,赵宇,众星捧月的赵家大少,此刻却像个彻头彻尾的小丑。
“艹!”我低声咒骂,指甲几乎掐进掌心。脑子里嗡嗡作响,全是刚才那毁灭性的三分钟。
张扬,他哪里是在演讲?他分明是在当众处刑!他用我完全听不懂的商业模型和精准到可怕的数据,把我那份耗资百万、由顶尖团队打造的方案,贬得一文不值。他甚至……他甚至现场推演了如何反向收购我家集团旗下的一家子公司!
他怎么敢?!他一个靠着助学贷款才能站在这里的穷鬼,他怎么懂这些?!
紧接着是王珂,那个戴着厚重眼镜的“书呆子”。他调出一个复杂到让人眼晕的数据模型,用毫无波澜的语调,像解剖青蛙一样,将我方案里的逻辑漏洞一条条揪出来,公之于众。我身边高薪聘请的精英团队,面如死灰,连一句反驳都说不出来。
最后是李娜……那个被我嗤笑为“简笔画小学生”的女生。她只是展示了几张画,那充满生命力的独特画风,竟然让台下一位知名设计公司的老总直接站了起来,当场递出了名片!
完了。
我知道,我彻底完了。
评委席上,那些平日里对我父亲点头哈腰的叔伯们,此刻眼神里充满了怜悯、嘲讽,甚至是一丝快意。台下所有同学的目光,像聚光灯一样灼烧着我的皮肤,我能清晰地听到他们压抑的窃笑。
我苦心经营了十八年的骄傲,在这一刻,被这三个我从未放在眼里的“赝品”,碾成了齑粉。
口袋里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,屏幕上“父亲”两个字,像烧红的烙铁,烫得我心脏骤缩。
接,还是不接?
不接的后果,我承担不起。我颤抖着手指,划开了接听键。
“爸……”我声音干涩,试图做最后的挣扎。
“赵宇。”电话那头的声音,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,像西伯利亚的寒风,瞬间冻结了我所有的血液。“你太让我,让整个赵家失望了。”
我张着嘴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“从明天起,停掉你所有的卡。你不用回家了,我会让你李叔给你安排个地方,你先好好想想,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。”
什么东西……
我是什么东西?
我是废物。我是赵家的耻辱。
巨大的耳鸣声淹没了一切,世界在我眼前旋转、崩塌。我仿佛看到了自己被家族像丢垃圾一样抛弃,看到张扬、王珂、李娜他们站在聚光灯下,功成名就,而我只能在阴沟里烂掉,在某个雨夜……
等等!雨夜?!
一些完全不属于此刻的记忆碎片,猛地炸进我的脑海!
· 碎片一: 我蜷缩在散发着霉味的出租屋里,手里攥着廉价的烈酒,电视上正播放着——“新生资本今日于纳斯达克敲钟,三位创始人张扬、王珂、李娜,堪称商业奇迹……”
· 碎片二: 父亲冰冷的背影,决绝地消失在赵家老宅厚重的大门后,再也没有回头看我一眼。
· 碎片三: 刺眼的车灯,震耳欲聋的喇叭声,还有……无边无际的黑暗与悔恨!
这不是幻觉!这不是恐惧带来的臆想!
我……我死过一次了!
就在那个雨夜,带着无尽的悔恨和落魄,我结束了作为赵宇的、失败的一生!
而现在,我回来了?我回到了这个决定我命运的时刻?!回到了这个一切耻辱开始的起点?!
巨大的震惊让我几乎窒息,但紧随其后的,是一种从地狱里爬出来的、近乎疯狂的清醒!
不!我绝不要再重复那样的结局!
父亲冰冷的声音还在继续:“……公司你也不用再想了,你……”
就是现在!
我用尽全身力气,猛地对着手机低吼,声音因为极致的激动而嘶哑,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:
“爸!!”
电话那头的话戛然而止。
我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用最快的速度,将前世记忆中,那个在三个月后彻底爆发、差点拖垮半个赵氏的致命项目的名字,吼了出来——
“给我三个月!就三个月!”
“如果我不能解决公司 ‘东海项目’ 的供应链危机,我赵宇自愿放弃所有继承权、信托基金,净身出户,永远不再踏进赵家一步!”
死寂。
电话那头,是长达十几秒的死寂。
我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,能听到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。
我赌对了!“东海项目”的危机,此刻还只是一个刚刚冒头的苗头,除了最高层的几位核心,无人知晓!而我,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,绝无可能知道!
父亲的声音再次传来,那冰冷的语调里,终于带上了一丝无法掩饰的震惊和……凝重。
“你……从哪里听来的这个名字?”
我没有回答,只是死死攥着手机,仿佛攥着我重来的这一次,唯一的生机。
许久,听筒里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短促音节。
“……好。”
“嘟…嘟…嘟…”
电话挂断了。
我僵在原地,后背已被冷汗彻底浸湿。台上的掌声早已停歇,人群开始散去。没有人再多看我这个失败者一眼。
但我知道,一切都不同了。
张扬,王珂,李娜。
我看着那三个正被一些人围住祝贺的身影,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,却充满生机的弧度。
游戏,才刚刚开始。
这一次,猎人……该换人了。
后台的喧闹像退潮般远去。
我靠在冰冷的瓷砖墙上,目光穿过稀疏的人影,锁定在那三个身影上。心脏不再因耻辱而狂跳,反而被一种冰冷的兴奋感充斥。
就是他们了。我前世失败的掘墓人,今生崛起的基石。
抬脚,迈步。皮鞋叩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走廊里异常清晰,像敲在无声的战鼓上。
几乎是同时,张扬猛地转过头。他看到我,眼神瞬间锐利得像捕兽夹,身体下意识前倾,将王珂和李娜护在身后。那是一种经过无数次欺凌后形成的本能防御。
“赵宇。”他声音低沉,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,“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吧?输不起?”
王珂沉默地推了推眼镜,镜片后的目光警惕而冰冷。李娜则像受惊的兔子,猛地低下头,紧紧抱住怀里的画板,指节泛白。
换做以前,这戒备的姿态只会激起我更强的凌虐欲。但现在,我心里只有平静。
“输?”我轻笑一声,停下脚步,保持着一个不至于让他们太紧张的距离,“你说刚才那个过家家的比赛?”
张扬眉头紧锁,显然没明白我的意思。
我没理会他的疑惑,目光直接越过他,看向后面的王珂。“王珂,你构建的反向收购模型,基于的是三年前公开的股权结构数据吧?可惜,那家公司上个季度已经完成了v股改造,创始人团队拥有一票否决权。你的模型,从根子上就错了。”
王珂猛地抬头,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裂痕:“不可能!那份报告……”
“你是在学校数据库里挖到的残旧版本。”我打断他,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事实,“真正的内部简报,在这里。”我掏出手机,快速调出一份带水印的加密文件截图,在他面前晃了一下,仅仅一秒,足够他看清关键信息。
王珂的脸色变了,那是一种基石被撼动的震惊。他张了张嘴,却没发出声音。
不等他消化,我的矛头转向张扬。
“还有你,张扬。你那个县域经济报告里规划的物流链路,看上去很美,但你忽略了最关键的一点——盘山公路雨季塌方概率超过70%。你把供应链命脉寄托在一条随时会断的路上?”我嗤笑一声,带着一丝毫不留情的嘲讽,“你这不叫商业计划,叫自杀指南。”
张扬的脸瞬间涨红,不是羞愧,是愤怒,但在这愤怒底下,又夹杂着一丝被戳破真相的慌乱。他为了那个报告熬了无数夜,却从没人从这么残酷的现实角度否定过他。
最后,我看向李娜,她的肩膀微微发抖。
“李娜。”我的声音放缓了些,但内容依旧尖锐,“你的画,自娱自乐是够了。但你说想用它创业?你知道光是注册一个图形商标要多久,可能会遇到多少类目被抢注的坑吗?你知道怎么应对侵权盗版吗?你什么都不懂,空有所谓‘才华’,在真正的商业世界里活不过三天。”
李娜的身体颤了一下,头垂得更低,眼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。
“赵宇你他妈够了!”张扬彻底怒了,一步跨上前,几乎要揪住我的衣领,“跑来就是为了再说一遍风凉话?显摆你赵大少无所不知?!”
王珂也上前一步,虽然没说话,但眼神冰冷。
目的达到了。他们的情绪已经被我逼到顶点。压抑已久的怨恨,被精准戳破的不甘,还有一丝对未知的恐惧……现在,需要给这紧绷的弓弦,换上一个新的靶子。
我脸上的嘲讽瞬间收敛,变得无比严肃,甚至带着一种与他们同等的锐利。
“显摆?不。”我迎上张扬几乎喷火的目光,“我只是在告诉你们一个事实——没有我,你们脑子里那些看似美好的东西,一文不值,甚至会害死你们。”
“而现在,”我话锋一转,像利剑出鞘,“我给你们一个机会,也让你们给我一个机会。”
在三道混杂着愤怒、困惑和戒备的目光中,我清晰地吐出我的计划:
“我们合伙。成立一家新公司。名字叫‘新生’。”
“你们三个,以技术入股,各占15%。我出所有的钱、资源,负责解决你们解决不了的麻烦,占55%。剩下15%做期权池。”
死寂。
绝对的死寂。
这番话比刚才的指责更让他们震惊。张扬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,王珂的眉头拧成了死结,李娜也忘了哭,呆呆地看着我。
“你……耍我们?”张扬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。
“耍你们?”我冷笑一声,再次拿出手机,直接登录银行APP,当着他们的面,进行转账操作。然后,我把屏幕转向他们。
那是一条实时到账的短信提醒。收款方是一个他们三人都能监控的共管账户。
金额,是一个让他们瞳孔瞬间放大的数字。
“这是第一笔诚意金。也是启动资金。”我的声音压过了他们粗重的呼吸声,“赌,还是不赌?”
我看着张扬眼中剧烈的挣扎,看着王珂盯着手机屏幕时飞速计算的眼神,看着李娜脸上茫然与一丝微弱希望的交织。
我知道,信任远未建立。但利益的锁链,和一根名为“未来”的救命稻草,已经抛了出去。
“为什么?”张扬死死盯着我,声音沙哑,“你到底想干什么?”
我收起手机,目光扫过这三张年轻而充满潜力的脸,最终,给了他们一个近乎残酷的真实答案:
“因为我不想跟着赵家那条破船一起沉没。而你们……”
我顿了顿,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、带着绝对自信的弧度。
“是我能找到的,最好的救生艇,也是……最强的弹药库。”
“选择权在你们。是继续当被我这种人嘲笑、碾压的‘赝品’,还是……”我故意拉长语调,转身,留下一个背影。
“和我一起,去把那些曾经看不起我们的人,包括过去的我,都踩在脚下。”
脚步声在走廊再次响起,这一次,是离开的声音。
但我心里在默数。
一、二……
“……等等!”
声音来自张扬,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嘶哑。
我停下脚步,没有回头。
能听到身后沉重而混乱的呼吸声。他们在用眼神交流,在进行一场无声而激烈的争论。
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。
脚步声靠近。
张扬走到我面前,他的眼神依旧复杂,充满了不信任和挣扎,但深处,有一种东西燃烧了起来。
他深吸一口气,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,朝我伸出了手。
“合作细节,我们需要白纸黑字,一条条谈清楚。”
我看着那只曾经握紧拳头想要反抗我的手,此刻带着迟疑,却终于伸向了合作。
我伸出手,与他重重一握。
“当然。”
猎人与猎物的位置,从这一刻起,正式调换。
学校后街的“转角咖啡馆”,角落卡座。
空气仿佛凝固了,比窗外的深秋还要冷上几分。
我慢条斯理地搅动着面前那杯价值不菲的蓝山咖啡,氤氲的热气是这方空间里唯一的活物。对面,张扬、王珂、李娜并排坐着,面前是三杯免费的柠檬水,纹丝未动。
沉默。令人窒息的沉默。
张扬抱着双臂,下颌线绷得死紧,眼神像刀子一样刮在我脸上。王珂低头盯着自己的旧球鞋,仿佛能看出花来。李娜则几乎要把自己缩进墙壁里,呼吸都放得极轻。
这局面,在我预料之中。
“看来,”我放下银质小勺,磕在杯沿发出清脆一响,打破了死寂,“需要我先给你们做个破冰演讲?”
张扬冷笑一声:“赵大少,有话直说。把我们叫到这种地方,不会就是为了请你喝咖啡吧?”
“我请。”我淡淡纠正,随即不再废话,将随身携带的平板“啪”地推到桌子中央,屏幕亮起,正是“东海项目”那错综复杂的供应链结构图,“这是第一个考题,也是我们‘新生’的第一个项目。搞定它,证明你们不是废物。”
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。
王珂第一个拿起平板,手指飞快滑动,镜片上反射着快速滚动的数据流。张扬也忍不住倾身过去,眉头越皱越紧。
“核心供应商被卡脖子,备用渠道成本高出天际,物流链路像一团乱麻……”张扬抬起头,眼神锐利,“这是个死局!”
“所以呢?”我向后靠进沙发,好整以暇地看着他,“举手投降?这就是你张扬的本事?”
“你!”张扬额角青筋一跳。
“我有方案。”王珂突然开口,声音带着技术宅特有的笃定,“可以引入第三方数据平台进行动态优化,重新规划区域仓储,预计能降低15%的物流成本……”
“幼稚。”我毫不客气地打断他,“你说的平台创始人下个月就会卷款跑路。用它的数据,死得更快。”
王珂的脸瞬间白了。
“那可以尝试谈判,用长期合约换取核心供应商的降价空间……”张扬抢过话头。
“更蠢。”我嗤笑,“那家供应商的老板是陈昊的表舅。你去谈?送上门给人羞辱?”
“这也不行那也不行!赵宇你存心找茬是不是!”张扬猛地一拍桌子,引得远处服务员都侧目看来。他胸口剧烈起伏,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。“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,生下来就什么都知道?!”
李娜被吓得浑身一颤,惊恐地看着我们。
等的就是这一刻。
我脸上的嘲讽瞬间敛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平静。我没有看张扬,而是从文件袋里取出三份装订好的协议,以及一张黑色的门卡,轻轻推到他们面前。
“这是股权协议,法务审过,条款对你们的优待程度,会让华尔街的吸血鬼骂我是慈善家。”
“这是学校旁边‘学府苑’的门卡,三室两厅,精装修,视野开阔。比你们现在住的地方,应该强一点。”
我目光扫过三人骤然变化的表情,最后定格在张扬那双燃烧着怒火和不解的眼睛上。
“我不是来做慈善的,也没兴趣打压你们那点可怜的自尊心。”我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,“我是来投资的。投资你们自己都没发现的潜力。”
“在我这里,规矩只有一条——”我身体前倾,目光如炬,一字一顿,“用、成、果、说、话。”
“接受,就拿上东西,开始干活。不接受,”我摊了摊手,做出一个请便的手势,“门在那边,不送。”
卡座再次陷入死寂。
只有王珂快速翻阅协议纸张的沙沙声。他看得极快,越看,眼神越是震惊。李娜偷偷瞄着那张黑色的门卡,学府苑是这一带最高档的公寓,她可能只在外面路过过。
张扬的拳头握了又松,松了又握,死死盯着那份协议,仿佛要把它烧穿。理智和情感在他眼中疯狂搏杀。
就在这时,王珂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。他看了一眼,脸色微变,下意识想挂断。
“接。”我命令道。
王珂犹豫了一下,还是接了起来。他声音压得很低,但我们坐得近,还是能隐约听到听筒里传来的、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,似乎在反复说着“医院”、“钱”、“没办法了”……
王珂的脸色越来越白,应付了几句,匆匆挂断电话,额头上已是一片细密的冷汗。
张扬和李娜都担忧地看着他。
我看着他,直接开口,语气没有半分波澜:“你母亲?尿毒症?需要做透析,排不到床位,钱也不够了?”
王珂猛地抬头,眼中是无法置信的惊骇:“你……你怎么知道?!”
我没回答,而是直接拿出自己的手机,当着他(以及竖起耳朵的张扬和李娜)的面,拨通了一个号码,并按下了免提键。
电话很快接通,一个恭敬的男声传来:“小宇总?”
“刘秘书。”我的声音淡漠,带着上位者特有的腔调,“我‘新生’公司的技术合伙人,王珂,他的母亲病情需要紧急处理。联系市一院的肾内科李主任,安排最好的床位,用最新的方案。所有费用,走我的私人账户。半小时内,我要看到入院通知。”
电话那头没有丝毫犹豫:“明白,小宇总,我立刻去办!”
我挂了电话,看向目瞪口呆的三人,最后目光落在瞳孔地震的王珂身上。
“别误会。”我收起手机,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,“你的大脑是公司目前最核心的资产。确保它处于最佳运行状态,是我的责任,也是规矩。”
我将那份协议和门卡,又往他们面前推了近一寸。
“现在,”我看着他们,特别是眼神剧烈动摇的张扬,“告诉我你们的选择。”
张扬死死盯着我,半晌,他猛地伸手,一把抓过了协议和门卡,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:
“……干活!”
学府苑的临时办公室内,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。
连续三天的高强度工作,每个人眼下都带着浓重的青黑。桌上散落着草稿纸、吃剩的泡面桶和喝空的咖啡罐。
“不行!还是不行!”张扬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,把一张写满计算公式的纸揉成一团狠狠砸在地上。“所有的备用方案都被卡死了!物流成本根本压不下来!赵宇,你那个‘东海项目’根本就是个天坑!”
王珂沉默地盯着电脑屏幕,手指悬在键盘上,久久没有动作。他构建的十几个优化模型,在现实的铜墙铁壁前纷纷败下阵来。李娜蜷缩在角落的椅子上,抱着画板,上面却一片空白。她尝试画些提振士气的宣传图,但弥漫的绝望让她无从下笔。
我坐在唯一的单人沙发上,看着他们。相比他们的焦头烂额,我显得过于平静了。
“所以,”我缓缓开口,“这就放弃了?”
“放弃?我们他妈的连门都找不到!”张扬猛地站起来,眼睛布满血丝,“你知不知道我们联系了多少家供应商?不是被婉拒,就是开出天价!连最后那家‘诚信物流’,明明谈得好好的,刚才也他妈突然变卦了!”
他几乎是吼出来的:“是陈昊!绝对是那个王八蛋在背后搞鬼!他放话了,谁敢跟我们合作,就是跟他陈家过不去!”
“砰!”他一拳砸在桌子上,震得泡面桶晃了晃。“这还玩个屁!”
王珂终于抬起头,声音沙哑:“数据模型显示,在现有条件下,项目成功率低于百分之三。这已经……接近不可能了。”
连最理性的他都这么说,李娜的头垂得更低了,肩膀微微发抖。
绝望像浓墨一样在房间里蔓延。
我等的就是这一刻。当绝望达到顶点,希望的火种才会显得格外耀眼。
我轻轻笑了一声。在这片死寂中,这笑声格外清晰,甚至有些刺耳。
张扬猛地扭头瞪我:“赵宇,你还有脸笑?!要不是你……”
“要不是我,”我打断他,慢悠悠地站起身,“你们连坐在这个房子里,对着一个能撼动赵氏集团的项目发愁的资格都没有。”
我走到窗边,俯瞰着城市的灯火。
“陈昊?他算个什么东西。”我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屑,“他抢走的,不过是我故意丢出去的骨头。”
三人同时一愣。
“你们真以为,我会把宝压在一条明摆着会被卡死的线上?”我转过身,目光扫过他们错愕的脸,“‘诚信物流’?名字挺好听,可惜,设备老旧,管理混乱,下个月就有大批车辆面临强制报废。陈昊抢过去,不是捡到宝,是接手了个烫手山芋,够他喝一壶的。”
张扬的怒气僵在脸上,王珂的镜片后闪过精光,李娜也悄悄抬起了头。
“那……那我们怎么办?”张扬的声音干涩。
我没有直接回答,而是走到白板前,拿起马克笔,在“诚信物流”上打了个大大的叉。然后,笔尖移动,在另一个完全陌生的、位于郊区地图边缘的位置,画了一个圈。
“这里,‘振达精密模具厂’。”我掷地有声。
“模具厂?”张扬失声,“我们要解决的是精密元件的供应和物流,不是模具!”
“所以我说,你们的眼睛,只看到了第一层。”我放下笔,双手撑在桌沿,身体前倾,目光锐利如鹰,“‘振达’的老板是个老顽固,技术出身,不懂营销,但他手里有一项三年前申请的专利——‘微型精密构件的一体化冷铸技术’。”
我看向王珂:“用你的模型算一下,如果用这项技术,结合‘振达’现有的小型高精度机床进行本地化生产,替代原来需要从外地长途运输的核心元件,综合成本会是多少?良品率会提升多少?”
王珂几乎是扑到电脑前,手指在键盘上化作残影。几秒钟后,他猛地抬头,声音因为激动而变调:“成本下降百分之四十!良品率预估提升百分之十五!这……这怎么可能!”
“还有,”我目光转向张扬,“‘振达’隔壁,就是一家濒临破产的市内短途物流公司,老板是‘振达’厂长的亲弟弟。打通这个环节,最后一公里的配送问题,迎刃而解。”
张扬张大了嘴巴,半天合不拢。
“至于陈昊,”我冷笑一声,“他正忙着给‘诚信物流’那堆破铜烂铁擦屁股,等他反应过来,我们已经用更低的成本、更高的效率,把路都铺完了。他抢走的,只是一堆很快就会变成废铁的垃圾。”
办公室里,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。
我看着他们脸上那混合着震惊、狂喜、以及难以置信的表情,知道火候差不多了。
“还愣着干什么?”我眉头一挑,“王珂,立刻根据新数据重建模型!张扬,准备一下,‘振达’的老板脾气臭,明天一早,跟我去会会他!李娜——”
我看向那个还处在呆滞状态的女孩。
“——把你的才华用出来,为我们的‘新生’,为这个绝地反击的故事,画一幅能让所有人记住的Logo和宣传图!”
“我们要让所有人看看,”我的声音斩钉截铁,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,“‘新生’的第一战,是怎么把别人眼里的死棋,盘活的!”
如同在死水中投入一块巨石。
王珂第一个反应过来,双眼放光地扑向电脑,嘴里念念有词。张扬狠狠抹了把脸,眼中重新燃起炽热的火焰,甚至比之前更盛。他看向我,眼神复杂无比,但最终,重重地点了点头。
连李娜也像是被注入了勇气,她紧紧握住画笔,在空白的画板上,郑重地落下了第一笔。
我重新坐回沙发,看着瞬间充满干劲的三人,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。
绝境?
不,这只是一盘棋的开局。
而我,早已看到了十步之后。
振达精密模具厂的谈判,比预想的还要顺利。
当我把一份关于他们专利技术的深度市场分析报告,以及一份远超他们年利润的预付订单拍在桌上时,那个原本鼻孔朝天的技术出身的老厂长,态度瞬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。
拿下振达,意味着我们不仅解决了供应链卡脖子的问题,更是握住了一张技术王牌。
接下来的两周,“新生”团队像一台上了发条的精密机器,高速运转。
王珂几乎住在了电脑前,根据振达的技术参数和本地化生产条件,将原本的物流优化模型,升级成了一个覆盖“生产-仓储-配送”全链路的 “智慧供应链大脑” 。其复杂和精准程度,让我这个重生者都暗自点头。
张扬则发挥了他狼性的谈判能力,以振达为核心,硬是在陈昊的眼皮子底下,串联起了一条小而美、却坚韧无比的替代供应链。他整个人瘦了一圈,但眼神里的光却越来越亮。
变化最大的是李娜。
她不再蜷缩在角落。她为“新生”设计的Logo——一只从灰烬中昂起头、线条凌厉的凤凰,得到了我们所有人的一致通过。她还为这个绝地反击的供应链故事,创作了一系列充满力量感和希望的概念图。
今天,就是决定命运的日子——赵氏集团董事会。
我穿着一身量身定制的高级西装,走进赵氏集团气势恢宏的总部大楼。张扬、王珂、李娜跟在我身后。他们三人也换上了得体的正装,虽然稍显青涩,但眼神里已经没有了怯懦,只有沉淀下来的自信。
会议室那扇沉重的红木门被推开,里面坐满了赵氏集团的董事和高管。我父亲坐在主位,面无表情。而陈昊的父亲,陈董事,则坐在他左手边,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。
我们的出现,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,有好奇,有审视,更多的是不以为然。
“小宇,听说你弄了个……团队?还解决了‘东海’的麻烦?”陈董事率先发难,语调拖长,带着浓浓的讽刺,“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,可别为了出风头,拿集团的项目开玩笑。”
他根本没看张扬他们一眼,仿佛他们是空气。
我没理他,直接走到演示屏前,目光平静地看向我父亲:“爸,各位董事。‘东海项目’的解决方案就在这里。这不是修补,而是一次从底层逻辑开始的革新。”
我示意王珂开始。
王珂深吸一口气,走上前,将电脑连接屏幕。当那个复杂而精美的“智慧供应链大脑”模型动态展现在所有人面前时,会议室里响起了一片低低的惊呼。
王珂用冷静清晰的语调,开始阐述模型的运行逻辑和数据预测。他讲得深入浅出,每一个结论都有坚实的数据支撑。
陈董事的脸色开始不好看了,他打断道:“花里胡哨!模型谁都会建,实际运行起来就是另一回事了!谁知道你的数据是不是编的?”
就在这时,我拿起遥控器,按了一下。
巨大的屏幕上,突然分出一半界面,实时接入了振达精密模具厂的生产监控画面!高精度机床正在有序运转,崭新的元件源源不断下线!
“这是振达精密模具厂的实时生产画面。”我淡淡开口,“我们的核心元件,已经实现本地化生产。数据,与模型实时联动。”
会议室一片哗然!谁能想到,我们会来这么一手!
陈董事的脸瞬间涨红。
紧接着,张扬上前一步,他没有任何废话,直接甩出了一份份合作协议扫描件,以及成本对比分析表。
“这是我们与振达等七家本地优质供应商签订的协议。综合成本,比原方案下降百分之四十二!配送时效,提升百分之六十!”张扬的声音铿锵有力,带着一股实战杀出来的底气,怼得陈董事哑口无言。
“这……这不可能!你们怎么可能在这么短时间……”陈董事难以置信。
“因为陈少帮我们淘汰了不合格的选项,迫使我们找到了更优解。”我“适时”地补了一刀,语气带着一丝“感谢”。
陈董事的脸由红转青。
就在这时,一直沉默的李娜,在得到我的眼神示意后,走到了台前。
她似乎还是有些紧张,脸颊微红,但她深吸一口气,坚定地播放了她准备的PPT。
没有枯燥的文字,只有一系列极具视觉冲击力的画面——从陷入泥泞的巨轮,到凤凰浴火,再到四道年轻的身影并肩,劈开混沌,引领新的航向!画面最后定格在那个昂首的凤凰Logo,以及“新生供应链”几个充满设计感的大字上。
整个会议室安静了。
这种充满艺术感和故事性的表达方式,与前面硬核的数据和谈判形成了完美的互补,直击人心。几位原本对技术演示不太感兴趣的艺术背景的董事,眼中都露出了欣赏的光芒。
“这……这是品牌的价值!”一位女董事忍不住赞叹。
李娜微微鞠躬,轻声却清晰地说:“‘新生’代表的,不只是解决方案,更是一种打破枷锁、重塑规则的精神。”
演示结束。
会议室里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。
我父亲的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了张扬、王珂、李娜三人身上,带着深深的审视,以及一丝无法掩饰的震惊。他终于开始正视,我这三个“乌合之众”的合伙人,究竟蕴含着怎样的能量。
陈董事脸色铁青,嘴唇哆嗦着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他精心策划的围剿,不仅失败了,还成了我们传奇故事的垫脚石!
我站在前方,看着台下神色各异的董事们,看着身边三位虽然疲惫却眼神熠熠生辉的伙伴,缓缓开口:
“事实证明,并非只有旧的航船才能破浪。有时候,灵活的扁舟,更能穿越风暴,找到新的彼岸。”
“现在,”我的目光扫过全场,最终落回父亲脸上,“关于‘东海项目’,关于‘新生’,请董事会表决。”
“东海项目”的成功,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,在赵氏集团内部掀起惊涛骇浪,也在整个商圈激起了不小的涟漪。
“新生资本”不再是一个笑话,而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名字。
我们搬出了学府苑的临时办公室,在市中心顶级写字楼租下了半层。巨大的落地窗外,是繁华的城市天际线。办公室里,弥漫着一种年轻、锐利、充满创造力的气息,与赵氏集团那种厚重沉稳的风格截然不同。
短短数月,我们利用“东海项目”带来的声誉和我脑海中的“先知”,接连出手。
第一次投资,我们瞄准了一家濒临破产、专注于边缘计算的小科技公司。在所有人看衰的情况下,我们以极低价格入股。三个月后,一项行业新标准的颁布,让这家公司的技术成为刚需,估值翻了一百倍。业界哗然。
第二次,我们投资了一个被所有风投拒之门外的、做垂直领域社交的APP。半年后,一款爆款游戏带动了整个领域的关注,这个APP凭借其精准的定位和粘性极高的用户群,一夜之间成为现象级产品。
精准,狠辣,眼光毒得像开了天眼。
“点金手”的名号,不胫而走。
今天,是年度商业创新峰会。业内大佬、知名投资人、媒体记者济济一堂。我和我的三位合伙人,作为最年轻、最神秘的嘉宾,受邀出席。
我们穿着定制西装和礼服裙,从容地走过红毯。闪光灯在我们身上闪烁,我能感觉到张扬微微绷紧的身体,王珂下意识推眼镜的动作,以及李娜挽着我胳膊的手稍稍用力。但他们脸上,都带着得体的、自信的微笑。
我知道,陈昊和他父亲也在台下。他们的眼神,像毒蛇一样黏在我们背上。
果然,在论坛对话环节,主持人刚介绍完我们,陈昊就迫不及待地从观众席抢过话筒站了起来,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。
“赵宇,还有你的……‘新生’团队,恭喜你们取得的成就。”他话锋一转,语气变得尖锐,“不过,外界一直有个疑问,也包括我。你们几次投资的精准度,高得令人难以置信。这真的只是眼光和运气吗?还是说,赵宇你……动用了某些不为人知的赵家资源,或者说,得到了某些‘内部消息’呢?”
这话恶毒无比,直接影射我们要么是靠家族荫蔽,要么就是进行内幕交易!
全场瞬间安静下来,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,包括我父亲,他坐在前排,眉头微蹙。
张扬的拳头瞬间握紧,王珂眼神冰冷,李娜担忧地看了我一眼。
我笑了。拿起面前的话筒,姿态放松。
“陈少这个问题,很有意思。”我目光扫过全场,最后落在陈昊那张写满嫉妒的脸上,“你说对了一半。我们确实有‘内部消息’。”
台下顿时一片低语,陈昊脸上露出得逞的冷笑。
“但我们的‘内部消息’,”我声音提高,压过议论声,“来自于对海量公开数据的深度挖掘和逻辑推演,来自于对技术趋势的敏锐洞察,来自于对这个时代年轻人真实需求的深刻理解!”
我看向王珂:“王珂,给大家看看我们‘新生’的‘内部消息库’。”
王珂立刻点头,将电脑连接大屏幕。瞬间,复杂而华丽的数据流、关系图谱、趋势分析模型如同科幻大片般呈现出来,其深度和广度,让台下许多技术出身的CEO都直了眼睛。
“这是我们自主研发的‘远见’分析系统。”王珂冷静地介绍,“它不吃晚饭,不睡觉,只会从数以亿计的公开信息中,为我们寻找真相。”
台下响起一片笑声,随即是惊叹的掌声。
我接着看向张扬:“张扬,告诉陈少,我们投资那家边缘计算公司前,你实地走访了多少家下游企业,看了多少份无人问津的技术报告?”
张扬接过话筒,嘴角带着一丝痞笑:“不多,二十七家企业,一百多份报告吧。毕竟,有些消息,坐在豪华办公室里是等不来的,得用脚去踩出来。”
他的自信和锋芒,引得台下不少实干派企业家频频点头。
最后,我看向李娜:“李娜,你告诉各位,我们投资那个社交APP前,你作为它的深度用户,在里面记录了多少条关于年轻人孤独与陪伴需求的分析笔记?”
李娜脸颊微红,但声音清晰柔韧:“三百多条。因为我相信,最能打动人心的‘内部消息’,永远藏在最真实的情感里。”
震撼!
无与伦比的震撼!
我们四个人,用三种截然不同却相辅相成的方式,将“精准投资”的奇迹,彻底归结于可怕的勤奋、顶尖的专业和极致的热爱!
这比任何辩解都更有力!
陈昊僵在原地,脸色由红转白,再由白转青,握着话筒的手都在发抖。他和他父亲处心积虑的诋毁,在我们绝对的实力面前,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!
就在这时,主持人收到了指令,将最后一个问题抛给了我父亲——赵氏集团的掌门人。
他站起身,接过话筒,目光复杂地看向我,看向我身边这三个他曾经完全看不上眼的年轻人。全场安静下来。
“赵宇,”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会场,“我,以及在座的很多人,都想问。你和你的团队,究竟是如何……一次次近乎预言般地,把握住未来的?”
这个问题,重若千钧。
我深吸一口气,看向台下我的三位合伙人。张扬对我挑眉,王珂微微颔首,李娜则给了我一个鼓励的微笑。
我拿起话筒,目光迎向父亲,也迎向全场所有探寻的目光。
“预言未来?”我缓缓重复,然后摇了摇头,“不,父亲,我们无法预言未来。”
台下露出疑惑的表情。
“我只是……”我的声音低沉下去,带着一种经历过极致黑暗的沙哑,“比在场的任何人,都更早地、更深刻地……见识过,什么才是真正的未来。”
我抬起手,郑重地指向身边的张扬、王珂和李娜。
“而我,只是比所有人更幸运,更早地看见了他们身上所承载的、未来的光芒。”
我的目光扫过全场,最终定格在父亲脸上,声音清晰而坚定,带着一种宣告般的意味:
“赵家是一条大船,但很抱歉——”
我顿了顿,感受着身边三人骤然屏住的呼吸,和他们眼中骤然亮起的、与我同频的火焰。
“——我和我的合伙人,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星辰大海。”
聚光灯下,我们四人并肩而立。
台下,在长久的寂静后,我父亲缓缓地、郑重地,第一个鼓起了掌。
紧接着,掌声如同雷鸣般响起,席卷了整个会场。

